沈静存穿着乳白色的连理枝刺绣绸缎裙,虚弱乏力地躺在床上,伸出一只手以供胡太医诊脉。
“胡太医,王妃怎么样?”
胡太医诊完脉,神色不太自然又略带些恼意道:“秦王妃本就身体虚弱,殿下怎可如此胡闹!”
萧弘演和沈静存鲜少见胡太医这般疾言厉色,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胡太医瞥了萧弘演一眼,继续道:“殿下年轻气盛,血气方刚,昨日才回京,难免有些气血上涌,冲昏了头脑,一时克制不住也是难免。”
萧弘演语塞,嗔怒着看向沈静存。
胡太医叹了一口气,又道:“但是,王妃身体虚弱,如今好不容易才好了起来,殿下又不是不知道,以后还是在房事上克制一下比较好,要不然,王妃这身子,微臣也实在没办法补起来了。微臣先开个药方子,给王妃服下退了烧就好,还有两个药膳调理的方子,每日也都吃上。”
“咳,有劳胡太医了。周培福,送胡太医出去。”萧弘演道。
胡太医走后,沈静存忍不住笑出了声,萧弘演看向沈静存,眯了眯眼道:“静存可听到了胡太医叮嘱,日后可不要再撩拨撺掇我了。”
沈静存不以为然,微蹙眉头道:“分明是殿下饿狼扑食,怎么却怪到我头上。”
萧弘演摸了摸沈静存的额头道:“再休息会儿,等你好了,我有事同你说。”
沈静存也实在是虚弱疲惫,在萧弘演轻柔地怕打下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。
皇宫中,太后看着端坐一旁的皇帝,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,温声问道:“皇帝今日怎么得空来哀家这儿了?”
皇帝没有看太后,只是独自用食指扣着镀金的椅子扶手,道:“太后知道朕的来意。”
太后微微一愣,随后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,嘲讽地笑道:“皇帝上次来哀家这慈宁宫还是因为宸贵妃薨逝的事儿呢,这次来是因为演儿的事儿吧,这么多年了,这母子两个,倒是成了你的心病了。”
皇帝的手猛的握紧,脸色一沉,语气不悦道:“朕虽不是太后亲生,但六岁就养在太后膝下,太后待朕犹如己出,关系教导也从未落下,太后是亲眼看到朕是如何成长,如何登上皇位的,朕是什么样的人,太后应该是最清楚的。”
太后敛起脸上的笑意,听着皇帝勾起陈年回忆,不由得直直地盯向那个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的儿子,拍案愠怒道:“哀家就不明白了,天朝皇子,一个个都因为女人迷失了心智,父子两个还偏偏都要和哀家作对!哀家供你们养你们,如今倒养出不是来了!”
皇帝冷声道:“六年前朕就和太后说过,让太后在这慈宁宫中颐养天年,不要在插手慈宁宫以为的事情,享受天伦之乐不好吗,不遂太后的意了吗,太后竟然当做耳旁风!如今还要招惹这样的事端!”
太后看向皇帝道:“哀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!哀家这么做是为了谁!还不是为了你,为了你那个可以继承大统的儿子!”
皇帝终于抬眼看向了太后,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怒意,“拉帮结派!祸乱超纲!太后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!”
“皇帝可真是给哀家扣了好大一顶帽子,拉帮结派,祸乱朝纲,太原王氏,一个商户,能让你忌惮成这样?”
“沈静存为何会被逼自尽,太后心里就一点都不知吗?太后与太原王氏的计谋被沈静存识破了,结果就是太后与太原王氏联合逼迫秦王妃,秦王妃被逼无奈,最后选择自尽。亏得沈静存还顾及皇室尊严,给太后你找个了别的由头。太原王氏诓骗太后,这种话说出去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!”
太后看着皇帝怔怔道:“居然是因为她?居然是因为她!”
太后随即狂笑起来:“哈哈哈哈,哀家就说,第一次见沈静存那丫头时,哀家就觉得她笑起来时眼尾和嘴角与宸贵妃有九成相似,竟没想到……你们这父子两个竟是双双栽进美人骨温柔乡里,简直愚不可及!无可救药!”
皇帝再次看向太后,只是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,就像一潭深海古水,“太后年纪大了,身体不好,还是待在慈宁宫里,终老一生吧。”
太后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,踉跄着追了几步,喊道:“你敢软禁哀家!朝臣和百姓知道,定会唾骂你这个不孝昏君!”
“如果太后想去守皇陵,朕会与百官说明,并且昭告天下的。”
太后看着缓缓关上的慈宁宫宫门,无力地坐回椅子上,浑浊的眼睛眨了眨,竟是一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。
“唔,我吃饱了。”沈静存推开萧弘演喂粥的手道。
萧弘演闻言便将勺子与粥碗放下,秋白等人端了漱口的茶水,伺候两人漱口完毕,将桌上的吃食撤了下去,又给他们换了新茶和时令水果。
沈静存喝了一口热茶问道:“殿下白天说有事情同我讲?”
萧弘演先是抚上沈静存的脸颊,用拇指将沈静存多少脸微微抬起,在白皙的脖颈上仔细检查了一番,才收回手道:“一直没有注意你脖子上的伤痕,如今看来恢复得不错,可是用了什么药,连疤都没有留下。”
沈静存眨了眨眼睛道:“我没有传言所说伤得那么严重,就划破点皮,涂了药膏,第二天就好了。”
萧弘演看向沈静存,道:“你没事就好,我在青州很担心你。”
沈静存垂下眼帘道:“无奈之举,让你担心了。”
萧弘演握上沈静存的手道:“我知道当时你进退维谷,左右为难,受了大委屈,今日早朝我向父皇给你要了一枚免死金牌,以后静存你可以过的舒心自在些了。”
沈静存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萧弘演,萧弘演笑着,不疾不徐道:“父皇原本打算将太原王氏的那几个人秋后问斩,但是我查到了他们背后蝇营狗苟的事情,有叛国卖国之嫌,父皇便同意查清此事后,太原王氏满门抄斩。”
沈静存收敛了震惊,道:“太原王氏确实心术不正。”
“嗯,太后以后也应该不会再出现了。”
沈静存刚整理好的震惊再次浮现在脸上。
萧弘演解释道:“应该是被父皇以别的借口软禁在慈宁宫中了。”
沈静存垂下眼帘,太后辅佐当今皇帝当政时,皇帝才十四岁,三十年过去了,太后因为站队萧弘演夺嫡,懿旨相逼沈静存,就被皇帝软禁了,这种理由沈静存是万万不会相信的,到底还有别的什么原因,沈静存并不想追根究底。有许多事情都是身在其位,身不由己,在位者应该都深谙此道,不然皇帝也不可能三十年后才只是下了一道软禁的命令给太后,早就让太后守皇陵去了。
萧弘演摸了摸沈静存的耳朵,拇指摩擦着沈静存耳后的红紫痕迹,淡淡道:“父皇本来想要封赏于我的,但是我拒绝了封赏,替你要了一道保命符。”
沈静存知道七珠亲王再往上封赏就是东宫太子了,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,便是封地为王,一旦萧弘演被赐了封地,就说明他有了自己的兵权和土地,而也正是因为如此,大周历代封地的藩王不能继承大统,若想坐上那把龙椅,只有起兵谋反一条路可走,起兵谋反不是正途,无论功成与否,都是要将谋反罪名写进史书,遭到万人万代的唾骂的。
沈静存笑着抬眼看萧弘演,道:“殿下向来有高世之智。”
萧弘演搂过沈静存道:“我只愿静存你一生无忧,百事从欢,你都不知道,当我在青州听闻你自尽的消息时,我就感觉有人将我捅了三刀六个洞一般。”
沈静存拍了拍萧弘演的后背道:“多谢殿下给我求来的保命符,我一直都知道殿下待我情逾骨肉。”
萧弘演松开沈静存,与其双目对视,道:“我亦知道静存对我的拳拳真心,不然静存这么懒散的人,怎会五次三番地替我善后。”
沈静存看了萧弘演一会儿,突然道:“在我称病在家时,二皇妃诞下一个女儿,淳泠郡主。”
萧弘演眸色渐深,盯着沈静存道:“静存说此话是为何意?”
沈静存忽略萧弘演眼中不正经的讳莫如深,继续道:“淳泠郡主的百岁宴,二皇子与二皇妃不仅邀请了皇室宗亲,还邀请了诸多朝中大臣及其家眷,按理说安王世子与世子妃也是应该去的,但是他们夫妻二人只是送了礼物,并没有应邀上府。”
萧弘演摇头道:“就算父皇有意敲打萧弘烨,看在二皇妃生下郡主的面子上也不会怎么样。”
沈静存盯着萧弘演,萧弘演看着沈静存,四目相对,过了良久,萧弘演突然皱眉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沈静存道:“大皇子怕是会东山再起,这样一来,处于劣势的便是二皇子了。”
萧弘烨比嫡长比不过萧弘喆,比贤能比不过萧弘演,若真的恢复成三足鼎立的局面,萧弘烨就是最先淘汰出局的那一个。
其实也有例外情况,比如,皇帝就喜欢平庸的老二,非要传位给他,那真的是谁也没办法了。
萧弘演突然抱起沈静存走向床帏发出一声感叹,“我这是娶了个军师回来啊!”
沈静存看着欺身而上的萧弘演,慢悠悠道:“殿下还记得胡太医说了什么吗?”
萧弘演突然像被点了穴一样,只有一双眼睛盯着沈静存眨呀眨,最后在沈静存平静夹杂着戏谑的眼神中懊恼地躺平在床上。
沈静存一夜好眠。